如果没有云,这样的夜晚是能看到圆融明亮的月亮的,而现在,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气势凌人的黑暗。撞入夜的领地的我,已是不一般的疲倦,被白天的奔忙摇晃得随时都有解体的危险,感谢夜晚,让我得以恢复应有的元气。抬头看天,那么多的星星,就是没有办法透过云层鸟瞰人间大地,从中能读到的是云的不容商量的决绝。都说星星是夜晚的眼睛,今夜,属于夜的眼睛都不管用了,是无视么?在我看来,分明就是无奈。这么暗的夜,不必担心偷窥,不必担忧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而被监视。暗夜,如此美妙,不用看谁的脸色,独立特行,自由舒张,率性甚至任性,而这样的任性是不会遭受干预的。
月是夜晚的情人,圆又缺,缺又圆,忽明忽暗,若即若离,煽情而又晦涩,专情但又有点捉摸不透。但,今夜照例也是看不到月亮的身影的,正因为看不到,才会有些许的怀念。我承认我曾经对月亮一往情深,这或许与诸多的传说和一些韵味十足的诗词多多少少有点关系。“听月楼头接太清,依楼听月最分明。摩天咿哑冰轮转,捣药叮咚玉杵鸣。乐奏广寒声细细,斧柯丹桂响叮叮。偶然一阵香风起,吹落嫦娥笑语声。”沉醉在此种意境中,每每总有些不可自拔,世间的美好想必是不能望其项背的。只是这样的美好经不起推敲,活在烟火味弥漫的凡尘中的我,还是乖乖地站在现实的僵硬的土地上,虽不至于疏远了有着太多传说的月亮,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于其中的虚无产生疑问。照过古人的月亮,连古人的一点踪迹也没留下,我的畅想又怎么可能始终如一。有时候,我有点怨恨那些把月亮的窗户纸捅破的人,倘若那层纸完好地保存着,人间关于月亮的畅想也许会代代层出不穷精彩纷呈。人世之事,看得过于清楚明白,了无情趣。
在漆黑的夜晚漫步真不失为一大乐事,你完全不必在意谁,有夜幕替你打掩护,你尽可能地放飞自己。只要对他人不构成妨碍和伤害,你甚至可以为所欲为,或哭或笑,或挤眉弄眼,哪怕是做出种种不忍直视的丑态,那又怎样,只要自己开心就好。开心,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。夜让你摘掉陈腐的面具返璞归真,来自于白天的夹着尾巴做人,还有那些面目可憎的矫情和伪装,都统统见鬼去吧,你终于找回了你自己。这,还不重要,重要的还是夜晚的灯火。
万家灯火里投射过来的是不尽相同的故事,有的温馨,有的含情脉脉,有的哀婉缠绵……那么多的故事,哪一种是你的故事呢?不忙着对号吧,你就是你,不可替代的你。“远处的街灯明了,好像闪着无数的星;天上的明星现了,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……”天上的灯,地面上的灯,在心有灵犀地遥相呼应,你不觉得夜晚在达成了某种默契了吗?你又是哪一盏灯?“事物和事物之间的距离/像时间和时间里的黑/而一只乌鸦要经历多少年飞翔/才会突然在今夜的眼前出现……”黑里还会飞出什么?你可能想象不出,能做的只有等待。等待不会有结果,因为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,如此,夜似乎更加的漫长,甚至无涯。
安谧,朦胧,与其说这是一种特性,还不如说这就是夜的情怀,正因为朦胧,才有可能触发更多的遐想,一千个大脑,就有一千种甚至更多的遐想,暗夜,如此丰富。
热衷于夜晚行走的人是越来越多了,以至于我下班的路上,居然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,有说有笑地行走着,那时天还没有黑。妻子也迷上了夜走,她认定的事情,以我对她的了解,就没有什么能改变的。要走就走吧。我只能这样说。妻说,不反对还不行,还得拿出行动来配合。怎么配合?这还用说呀,也一起劳驾双腿。为什么呀?这还用问吗?我一个女人家家的,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走?妻没有扎堆起哄的习惯,我对此自然是知道的,绕来绕去,竟然把我给绕进去了。
妻是做过几次大手术的人,身体一直就比较单薄,手术后,就更虚弱了,实在不适宜过量的运动。话虽这么说,她的运动几乎就没有停止过,这个不喜欢串门、不喜欢打牌的女人,家务事是她全部的热爱,家里总是收拾得纤尘不染井井有条的,这得花费多少的精力。我不知劝说过她多少次了,家务事不必事事俱细,认真了就没有一个尽头,她温顺地点头应着,但该咋做还是咋做。
自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懒人,只是为了减少妻子的操劳,一向不理会家务事的我,也勉为其难地承担起了一部分,对于晚间的行走,从来就不喜欢。白天要上班,尽管不是出力流汗的活儿,但也是蛮辛苦的,下班回家后更有筋疲力尽之感,就想着能安静地休息一下。
碍于妻子的坚持,我不得不与她一同夜走。腿长身瘦的妻,走起路来跟我完全不是一个节奏,一不小心就把我落下了一大截,对于胖得像企鹅的我,她显然是找到了她坚持要夜走的理由。瞧瞧你吧,再不走,到想走的时候只怕晚了。走路对于我这体重超标的胖子来说,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负担,只觉得累从腿脚生,而后遍布全身。走了一段时间后,依旧不见体重有丝毫的下降,真的不想走了。我真想对妻子说,我白天也在不断地运动,只要一进入课堂,那就是在练腿脚的功夫,而后楼上跑到楼下,楼下再到楼上,一天下来,通常有六七千步,这可不是夸张,手机都给记录了,这还不算运动吗?但我不敢说,我知道,大病过后的人,对于健康比普通人要急迫得多,她的这点要求我都不肯配合,她还能找谁去?
一天,妻突然说,不走了,说不走,就不走了。一旁的我,大喜过望。渐渐地,我看出不再夜走的妻子神色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安定了,也许,她说不走了,就是冲着我来的,她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儿,怎么会看不出我内心里在想些什么。她不走了,我倒是慢慢不安了起来。解铃还须系铃人,我只能装出在家里待不住的样子,要求妻子陪着我到外面转转。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随后还是跟着我出去了……
月上柳梢头,看月亮的人,也的确在接近黄昏了。这照耀了千秋万代的月亮,这千秋万代早就出生早就在不辞劳苦地照耀的月亮,还不够老吗?而看月圆月缺的人们,总觉得只有人生会老,而月亮永恒,所以才有了“白云千里万里,明月前溪后溪”、“三五明月满,四五蟾兔缺”和“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”等太多的感慨。其实月亮也有皱纹,也有老人斑,只是我们离得太远,感受不到这一切的存在,以为它会青春永驻岁岁年轻;它可能也会累,也可能有情绪,但只要转上一圈,一切就又都归零了。
一个习惯的说法是,秋月最大最圆最亮,对此的感叹可谓不计其数,但我感受不出,我只觉得到了月圆时,它会和所有的月圆的时候一样圆,因为它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变形的球体,而它的光亮也全由不得它自己做主,高兴什么时候亮一点就亮一点。人们爱春花,那是因为春花的确灿烂,人们爱秋月,那是因为舒适的气候给了他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