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片来源于网络
“哗啦!”
一个酒坛被砸在酒馆中央!
酒馆本就不多的客人四散躲避。
醉醺醺的男子贪婪的视线就像蚂蚁一般在卫窈窈的身上游走,令人恶心又难堪。
“卫娘子。”他上前一把抓住卫窈窈的手,掏出一袋银子往她手里塞。
“窈窈,好娘子,我的钱都给你……”
“你放开我!”卫窈窈慌乱挣扎着。
这男子自月前来到酒馆见到她,就一直纠缠不休,没想到今天喝醉之后竟如此无赖恶心!
店外围起一圈人,指指点点,却无人上前搭救。
谁让她是寡妇。
一个独自带着孩子,当垆卖酒为生的寡妇,在外人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!
可她是真的缺钱,她的孩子卫珣胎中带病,药钱像是填不完海的石子。
不抛头露面,还能怎么办?
男子越发得寸进尺,卫窈窈面露绝望。
正在此时,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:“拿下他。”
卫窈窈还未反应过来,抓着她的男子被人拎着脖子砸在地上,转瞬便一动不动了。
男子手上的银子洒落一地。
一身黑衣的男人缓缓走来,气势如同阎王。
人群惊颤,有人惊呼。
“那是……才掌管刑部的平令王爷!”
“什么,是王爷!”
围观人群跪了一地。
卫窈窈怔怔的瞧着男人缓缓走近。
那俊美眉眼如五年前一般模样,分毫未变。
墨从寒,真的是他吗?
他竟是……王爷吗?
卫窈窈恍若雷击,心尖震颤,几乎不由自主的跟着众人跪下。
男人黑色的衣袍擦过卫窈窈微颤的手臂,到桌前坐下。
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卫窈窈。
那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如今长满了厚茧,衣服也是粗制布裙,再往上看,是已婚妇人的发髻……
墨从寒眼底蓦然升起一股怒意,将不该有的一丝心疼烧得一干二净。
他掐着卫窈窈的下巴迫使她昂起头,带着森森恨意道:“这不是卫家大小姐,高贵的侯府夫人么,怎么如今沦落到酒馆卖笑了?”
卫窈窈的脸霎时变得苍白,她心里一痛,颤抖的开口想要解释:“从寒,当年我……”我是为了救你……
话未说完,墨从寒狠狠甩开她,厌恶道:“本王让你开口了吗?”
五年前,他们还是一对情深义重、私定终身的恋人。
她是高高在上的卫家大小姐,而他,为了躲避追杀隐藏身份在卫府当了马夫。
却没成想,卫窈窈转眼就成为了侯府夫人。
大婚当日,墨从寒拦在花轿前,想让卫窈窈跟他走。
谁知她竟说:“墨从寒,你只是一个马夫,而我将要成为侯府夫人,光耀卫家门楣,尊享荣华富贵的,你算什么东西?”
说完,卫窈窈便扔给他三十两银子,将他赶出了卫府。
“拿酒来。”墨从寒眼神冰冷,“酒馆老板娘,喝酒不难吧。”
卫窈窈看着侍从抬来的十坛酒,脸色苍白,她生下珣儿后身子一直不好,这十坛酒下去不知道会怎样。
但是王命不可违,卫窈窈忍下满心酸楚,拿起一坛酒喝下。
酒液顺着口子打湿了她的头发,粘在脸上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。
周围人都看直了眼,墨从寒却是愈加烦闷。
他阴沉着脸,突然拉起卫窈窈,看向其他人:“都给本王滚出去!”
酒馆轰然一空,大门‘嘭’的关上。
墨从寒一把拉起卫窈窈,掏出银票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:“不是想要钱吗?只要你让本王高兴,本王就让你得偿所愿。”
卫窈窈只觉得手脚冰凉。
原来她在墨从寒心里竟是如此的不堪吗?
可是……
望着满地的银票,想着要药续命的珣儿。
卫窈窈闭上眼,手颤抖着伸了出去……
长长的路
墨从寒见卫窈窈真的靠了过来,怒意更甚。
他一把擒住卫窈窈的双手,哑声道:“有钱就能让你投怀送抱?”
卫窈窈望着墨从寒眼底的恨意与讥讽,浑身的血液都冷冻成冰,刺痛着她,叫她无法喘息。
可她无从辩解。
卫窈窈的沉默让墨从寒疯狂。
“卫窈窈,你真令人作呕。”他狠狠将卫窈窈摔在一边。
卫窈窈咬着牙承受着一切,她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。
墨从寒将又一叠银票洒在卫窈窈的脸上。
“这里是三千两,你当初给我三十两,如今本王百倍还给你!”
如纸钱般的银票落在她脸颊,一张又一张。
轻飘飘的碾着她的心。
墨从寒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卫窈窈蜷缩起身子,泪珠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滚落下来。
良久,她缓缓起身收拾好自己,还未坐定就听见外面传来隔壁大娘焦急的喊声。
“卫娘子,你快去医馆,珣儿又发病了!”
卫窈窈大惊失色,匆匆将银票拾起,向医馆跑去。
她因开着酒馆,无暇照顾卫珣,只好托隔壁大娘关照。
推开医馆门,就看见卫珣躺在床上浑身扎满银针,小脸通红,不住的流汗。
那针如同扎在自己身上,教卫窈窈心如刀割。
大夫叹息一声:“这孩子如今只能用珍贵药材吊着命,想要根治还得去寻那极珍稀的神仙草。”
卫窈窈心下一片苦涩郁结。
她连这神仙草的名字都没听过,如何才能寻得?
在医馆后院熬好药,卫窈窈端着药,强行扬起笑容才走进屋内,
卫珣已经褪了针,正乖巧的靠着床头等着她。
“药苦不苦?”卫窈窈一边喂药一边心疼的问。
“不苦,”卫珣连连摇头,“珣儿不怕苦。”
卫窈窈慈爱的摸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,为他的懂事感到鼻酸。
喂完药,卫窈窈背起卫珣回家。
万家灯火星星点点,街上已经没了人。
卫窈窈慎重的踩着步子,生怕摔着背上的人。
“阿娘。”卫珣的小脑袋蹭上她的脖颈,软声道,“珣儿又发病让阿娘担心了,是珣儿不乖。”
又小心翼翼道:“但是珣儿一点儿也不疼,下次阿娘不要着急,也不要给珣儿买很贵的药了。”
卫窈窈喉头一哽,忍住眼眶里的热,几次呼吸后才恢复正常。
她柔声夸道:“我们珣儿最乖了。”
“珣儿知道阿娘辛苦了,将来孩儿长大了病好了,就带着阿娘去踏山涉水,让阿娘享清福!”
卫窈窈反手紧紧拢着他:“好啊,阿娘等着珣儿长大。”
背上的小人看不见卫窈窈泛红的眼眶,欢快着絮絮说起了长大后的向往。
照在回家路上的月光,照着一条不知方向的去路。
背上是轻飘飘的重量,是卫窈窈一辈子最珍贵的宝藏。
天将亮,卫窈窈就起床准备开店。
卫窈窈拆下木板,打开门,准备迎客。
一道身影走进,卫窈窈挂起笑抬头,道:“客人是要……”
看清来人后,她嘴角的笑容却僵在脸上。
站在门外的女子,头饰华丽,妆容艳丽。
却是她躲避五年的卫家人,
卫家二小姐,卫思夏!
卫思夏笑着说:“姐姐,真是好久不见。”
她灿烂的笑容,却让卫窈窈不由的攥紧了手倒退了一步。
求王爷赐药
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夜晚,卫思夏也是带着同样的笑对她说:如果你不嫁到候府,今夜那马夫便会人头落地……
“你怎么会来京城?”卫窈窈生硬的问。
卫思夏避重就轻:“当初你从侯府逃婚,丢尽了卫府颜面,如今见了我,你就不觉得羞愧么?”
卫窈窈舌根发苦。
她虽是卫家大小姐,实际不过是个养女。
从小到大,她受尽卫思夏欺凌,如今再见面,她还是难忍害怕。
卫思夏看着卫窈窈灰败的脸色分外爽利。
这时,卫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后厨门口:“阿娘,珣儿帮你搬椅子。”
卫思夏眼中闪过寒芒,沉声问:“这是谁的孩子?”
卫窈窈快速将卫珣拉到身后藏住,闭嘴不语。
卫思夏眯起眼,即使只匆匆看了卫珣一眼,但错不了。
这个孩子决不能出现在墨从寒面前!
卫思夏脸色一沉,不给卫窈窈反驳余地,凶狠的命令道:“卫窈窈,三天之内给我离开京城,否则别怪我不念姐妹情谊!”
卫思夏走后,卫窈窈才敢放松,赫然发现自己竟止不住的战栗。
身后的小人紧紧的抱住她,安慰道:“阿娘不怕,珣儿保护你。”
卫窈窈揽住卫珣,如同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
夜晚,卫窈窈依旧带着卫珣来医馆施针。
大夫施完针,有些迟疑的开口:“我听了个传闻,平今王被赐下了神仙草。”
卫窈窈闻言,脑袋顿时一片空白。
平今王——正是墨从寒。
王府门口。
卫窈窈看着王府威严的门匾,庄严的石像,五味杂陈。
昔日的马夫,如今的王爷,真是造化弄人。
她知道墨从寒对自己厌恶至极,她本不该再来招惹,但珣儿……
卫窈窈深吸一口气,踏上了台阶。
低着头跟着侍女进了书房大门,墨从寒正在练字。
卫窈窈行了一礼,恭敬道:“民女见过王爷。”
她半蹲了一会,墨从寒才施舍般抬眸。
他眼里的冷漠让卫窈窈心痛难捱。
“找本王何事。”
“今日来,确有一事相求。”卫窈窈倏然跪下,“望王爷看在以前的情分上,赐民女神仙草。”
“往日情分?”
墨从寒嚼着这四个字,那一丝悸动被翻天的恨意浇灭。
他声音讥讽无比:“三十两的情分本王早已百倍还你,何来的往日情分。”
墨从寒的话如锐刺,оазис扎进卫窈窈的心,血流不止。
她白了脸,却只能卑微的恳求:“从寒,求求你……”
墨从寒瞧着她可怜的模样,带着怒意的脸瞬变,笑了,
他屏退四下,走上前。
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滑过她的侧脸,俊美的脸仿若毒蛇吐着信子,在她耳边呵道:“你打算怎么求?”
卫窈窈呼吸一滞。
她明白了。
卫珣是她的全部,为了珣儿,她什么都可以做。
卫窈窈苦涩的闭上眼,她的尊严,一点点被自己撕了干净。
墨从寒看着卫窈窈,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下去,最后已是阴沉如水。
墨从寒猛然呵斥:“出去,别污了本王的眼!”
卫窈窈满眼哀求:“那药……”
墨从寒咬牙冷笑:“药值万两,你也配?”
“滚!”
卫窈窈狼狈的被赶出了王府。
她走在路上,走着走着,蓦地却笑了。
笑自己的自取其辱,也笑自己的天真无知,往事成空。
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滴进尘土,消失不见。
卫窈窈回到医馆,就被乱糟糟的场景吓到。
卫珣昏迷不醒,大夫一边扎针一边着急道:“卫娘子你可算来了,令郎突然鼻血不止,怕是病情恶化了……”
卫窈窈面色惨白:“你说什么?”
屋外一道惊雷,轰得卫窈窈心墙崩塌。
大雨磅礴,卫窈窈跪在王府门前。
雨滴打在身上与小石子无异,卫窈窈却毫不在意。
她跪得挺直,一声又一声的恳求:“民女卫窈窈,求王爷赐药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卫窈窈的腿已经没了知觉。
浑浑噩噩中她看见珣儿说将来长大要让自己享福,一晃眼又看见墨从寒牵着她的手说要娶她。
她这一生零星的美好记忆,此刻是唯一能支撑她坚持的希望。
“求王爷赐药……”
她喊着,声音已经完全沙哑。
忽然,头顶的雨停了。
她迟缓的抬起眼,看见了一双玄底绣面的鞋,卫窈窈伸出僵硬的手指,勾住鞋面上的衣摆。
“求王爷看在民女救了您性命的份上……赐药。”
“可是,姐姐。”
一道熟悉的甜如蜜声音响起,卫窈窈浑身一震,费力的抬头。
只见那为墨从寒撑伞的人,一脸委屈的说。
“当年救王爷的人,分明是我啊。”
谁的孩子
卫窈窈望着卫思夏,哑然出声:“你说……什么?”
卫思夏紧贴在墨从寒身侧,端的是楚楚可怜。
她泫然欲泣:“当年姐姐派人暗杀王爷,是我带昏迷的王爷带回府疗伤的,姐姐怎么能颠倒黑白?”
卫窈窈竭力反驳,声音却虚弱无力:“胡说,是你们……”
墨从寒把衣摆从卫窈窈手里扯出来,冷声打断道:“思夏胆小单纯,怎会骗人?”
“思夏救我卫府上下皆是人证,你可有证据?”
“我……”卫窈窈无言以对。
墨从寒嘲讽道:“卫窈窈,你满嘴谎言,卫家清白一生,收养你真是败笔。”
男人的鄙夷如剑一般刺穿卫窈窈心口。
痛得她呼吸不能。
这时,卫思夏又好似好奇的说。
“姐姐求药,可是姐姐与安侯爷的孩子病了?那为何不去求侯爷呢?”
卫窈窈猛地抬眼,只看见男人骤然冷下去的脸。
她张皇失措的辩解道:“不,珣儿不是,珣儿他是我和你的孩子!”
墨从寒眼神翻涌不定,但又想到这个女人的口蜜腹剑,谎话连篇。
他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问:“你说什么?”
“珣儿今年五岁,是当年……我与你的孩子”
卫窈窈爬过去,凭着仅有的力气攥紧墨从寒的下摆。
“从寒,你信我……”
墨从寒蹲下身,用力的掐住卫窈窈的下颌,卫窈窈吃痛呜咽。
他声寒如冰,竟比这雨水还要刺人。
“卫窈窈,你最好不要再骗本王。”
墨从寒松开手,任卫窈窈跌坐在雨里。
一道闪电将他的脸照亮,一半明一半暗。
“宣太医!”
王府后院厢房。
卫窈窈无措的站在房间的角落,衣服未换,她却已不知冷热,心绪完全被床上的小人牵动着。
太医正为卫珣号脉。
墨从寒坐在高椅上,摇曳的烛光明暗游移。
他脸上面无表情,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悄然握紧。
孩子送来时他瞧了一眼,即使被病痛折磨却不吭一声,很乖巧懂事,他甚至觉得这孩子与他有几分相似。
卫思夏站在墨从寒身后,丝毫不慌。
一炷香后,太医出来了,跪在地上,一一回禀着孩子的身体情况,确无二致。
卫窈窈松了一口气,期望的看向墨从寒。
然而,太医的下一句就让她瞬间置于冰窖。
“只是,孩子骨龄只有四岁,并非五岁。”
“咔!”
墨从寒手里的茶杯四裂,掌心鲜血淋漓。
四年前,他早已离开卫府,卫珣怎么会是他的孩子?
他竟然又被骗了……
卫窈窈不敢置信的摇头,“不,不,珣儿确实有五岁,他只是因病过于瘦弱。”
这时,她看到了卫思夏得意的眼神,率粥不禁失声叫道:“是你做了手脚!”
墨从寒已然怒极反笑:“好,很好,好得很。”
她事到如今还想反咬卫思夏一口。
而他竟有一刻信了这满口谎言的女人之话,简直可笑至极。
“从寒,你信我,珣儿真是你的孩子……”
“够了!”
他带着怒气,一步一步走向卫窈窈,星眉倒竖。
“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?医院所有人都来验一遍!”
卫窈窈百口莫辩,随着墨从寒的逼近一步步倒退。
“你不仅诬陷养育你十几年的父母,强夺你妹妹的恩功,就连孩子都能作为你谎言的棋子。”
墨从寒的话如有实体,一句句鞭挞在她身上。
“蛇蝎心肠至此,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?”
似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卫窈窈不堪重负软倒在地。
她哀切的仰头,撞进墨从寒深沉如墨的眼瞳。
这一瞬间,卫窈窈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将近在咫尺二人永远的分隔。
墨从寒收起情绪,居高临下的看着卫窈窈,不屑一顾的对她说:“本王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,让人恶心。”
刺目的鲜红
卫窈窈抱着孩子再次被赶出了王府。
她回想起墨从寒失望透顶的眼神,和如实质的厌恶,胃里阵阵翻腾着,眼泪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
雨早已停了,街道一片寂寥,月亮也吝啬的藏在云后。
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母子二人。
卫窈窈拥着怀里单薄的小人,慢慢的融进了黑暗。
回到家,将一直昏睡的卫珣小心翼翼放在床上。
卫窈窈来到伙房烧水。
珣儿的手有些过冷了,她得做个汤婆子给他暖手脚。
正打着水,她忽觉喉头泛起痒意,捂住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。
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她咳出来,好不容易止住,卫窈窈颤抖着摊开手心。
是刺目的鲜红。
卫窈窈无意识摸上胸前的凝固的伤疤。
那时她听闻卫府想要杀墨从寒灭口,情急之下逃婚去找他,正好撞见一道箭影朝墨从寒射去,情急之下只能奋力为他挡下这一箭。
脑海里又回忆起当年救她的大夫说的话。
“箭伤已入肺腑,你若执意生下这个孩子,恐怕活不过十年。”
一声鸡鸣将卫窈窈从回忆里拉出。
赤红的晨光暖照大地,屋檐的阴影却将她拢在暗处,阳光怎么也照不进来。
卫窈窈若无其事的擦去血迹,转身去烧水。
平今王府。
墨从寒在演武场舞剑,他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,周身黑气弥漫,无人敢上前劝阻。
宣旨公公只能站在长廊高声喊道:“王爷您歇歇吧,太后宣您进宫呢!”
墨从寒沉默着扔下剑,一路打马入宫。
踏入太后宫里。
墨从寒进门就冲太后请安,抬头却看见卫思夏亲昵的贴着太后坐着,他眉头一紧。
太后见他,嗔怒道:“又是谁惹你变得这阎王样。”
脑海闪过一个身影,墨从寒眼底的阴霾转瞬即逝,他反问:“母后唤儿臣来何事?”
太后也晓得他桀骜性子,自顾叹了口气:“你如今也二十有八了,身边却一个体己人都没有,叫本宫如何不担心。”
“儿臣一切都好,母后无须担心。”
太后瞧了一眼娇羞不语的卫思夏,话题一转:“思夏也跟你不久了,你若是喜欢……”
“儿臣不需要。”墨从寒一口回绝。
卫思夏闻言,转瞬红了眼眶。
太后佯怒道:“放肆!”
而后又捂着胸口咳了两声:“哀家年纪也大了,只盼着能在死前见到你的孩子,你想让哀家死不瞑目吗?”
墨从寒只得无奈跪下请罪:“母后福泽万康,儿臣不敢。”
太后见此,对卫思夏道:“哀家让从寒陪你去买点首饰,算是他给你赔罪。”
卫思夏连忙跪下卫恩,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,露出了得意的笑。
小酒馆。
卫窈窈奔忙着,时不时看一眼乖乖的坐在角落玩耍的卫珣,今日珣儿身体难得的好。
“哗!”
摆在门口揽客的酒坛被踢进酒馆内,一群人凶神恶煞的拿着棍子闯了进来,客人见状忙四散逃开。
卫窈窈强装镇定上前:“你们是何人?”
“让你三日走,你偏留,那就怪不得我们了。”
为首的男人一把推开卫窈窈,道:“砸!”
卫窈窈被掼倒在地,卫珣被这突遭的变故吓哭了脸,跌跌撞撞的朝卫窈窈跑来,扑在卫窈窈身上,哭喊道:“阿娘,不要欺负阿娘!”
卫窈窈转身将卫珣护在怀里,惶惑不安至极。
为首的男人眼光一闪,上前就将卫珣从卫窈窈怀里抢走。
男人将卫珣拎到眼前,他细瘦的胳膊在空中无助的挥舞着。
男人狞笑:“那我就先解决你,再解决她!”
说着便将卫珣往地下一掷。
卫窈窈瞪大了眼睛,失声喊道:“不——!”
见不得人
但下一秒,她便看见男人如断线风筝般往一旁栽去,一道身影掠过,将卫珣牢牢揽在怀里。
墨从寒抱住孩子,眼里翻涌着怒意:“一群杂碎!”
闹事的人见势不妙,急急落荒而逃。
卫珣惊惧不定,咳了起来。
墨从寒看着他憋红的脸,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亲近感。
压下这种奇怪的情绪,墨从寒快速地放下了他。
卫窈窈终于回过神,她连忙揽过孩子,看着墨从寒,唇颤抖起来。
想说些什么,话又在他冰冷的神情下湮灭。
最后只是跪着卫恩:“草民,卫王爷救命之恩。”
墨从寒定定看了卫窈窈一眼,攥紧了手,正要走,却突然看见卫珣脖子上露出的玉阙。
他目光一定,手无意识的抓住那玉:“这玉……”
卫珣看着救了自己的恩人,乖巧的回道:“阿娘说,这是阿爹留给我的。”
墨从寒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情绪,眼神从玉厥扫到卫珣的脸最后落在卫窈窈身上。
这玉阙,是当年二人的定情信物。
卫窈窈定定望着他,看着他眼里的厌弃几乎化为实质:“怎么,这孩子的爹见不得人?”
她怔在原地。
心底如万剑钻心般疼痛。
墨从寒说完这句,没再看她一眼,便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门外,卫思夏本来阴沉的脸,见墨从寒出来,瞬间一变。
她弯起嘴角迎了上去:“王爷……”
太后令墨从寒陪她逛街,谁知墨从寒一直心不在焉。
晃荡了半个京城,最后竟撞上她的人来酒馆闹事。
墨从寒却没有搭理她,脸色低沉得吓人,一言不发往回走。
卫思夏在他身后跟着,眼神阴鸷。
她心思转动,接着快步上前走到墨从寒身旁,小心的开口:“王爷,有一事我想了很久,还是决定告诉您,其实当年您和姐姐在一起时,我就撞见过她和安侯爷在街上互赠香囊……”
墨从寒猛地停了下来,眼里暴怒让卫思夏心惊。
他命令道:“送卫小姐回府。”
说完,便朝反方向走去。
看着墨从寒的背影,卫思夏眼里一片狠辣。
卫窈窈将惊魂未定的卫珣送到医馆调养,自己回到酒馆整理残局。
她一片一片捡起碎瓦,满心疲惫。
这时,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“我长宁候王妃的位子就这么不入你眼吗?”
卫窈窈猛然转身,手里的碎瓦尽数掉落。
门口的男人,虽风尘仆仆但不掩眉间英气,眼里的张扬与旧时别无二致。
卫窈窈震惊道:“安羽铭?!”
安羽铭收到卫思夏的信后,就从边关日以夜继的赶到京城。
昔日心上人,今时泥中花。
他踏过遍地狼藉,步步逼近,寒声道:“为什么要逃婚!?”
卫窈窈步步后退,沉声解释:“羽铭,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的……”
安羽铭不肯听。
“你喜欢我的!”
他攥着她的肩膀大声反驳:“要不是那个人,你怎会不喜欢我?!”
明明他认识她在先,她心里的位置怎能不是自己!
“你冷静一点……”卫窈窈挣扎着,现在的安羽铭让她有些害怕。
“我真的爱你。”安羽铭眼神阴鹜,他阴恻的低喃,“你本就该属于我!”
卫窈窈肩头的衣物发出脆弱的撕裂声,崩掉了安羽铭的脑中最后一根弦,他咬牙恨声道:“卫窈窈,你是我的人!”
他找了她五年,也想了她五年,无论如何,他都不愿再放过她。
卫窈窈看着眼前偏执到疯狂的安羽铭,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,她惊恐不安的挣扎着。
“你放开我!”
“砰!”
门被踹开,墨从寒黑着脸站在门外: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
好痛
安羽铭转身一看,认出墨从寒是当年拦花轿的人。
而他身上竟穿着皇室才能绣得银线鹤纹,
“是你?你是皇室中人?”
墨从寒的理智再看见两人抱在一起时,就被怒意燃烧殆尽。
他冷冷的吐出一个字:“滚。”
安羽铭冷笑:“好,我走。”
说着便挽住卫窈窈的腰,要带她一同离开。
墨从寒眼神一暗,上前便动起手来,几招过后,卫窈窈落入了墨从寒怀里。
“你走,她留下。”
安羽铭怒道:“她是我的夫人!”
墨从寒笑笑,嘴角扬起的是藏不住的邪气威胁:“安羽铭,你身为守城将军,未得皇命擅自回京,你安家有几个脑袋可以砍?”
他看着安羽铭如同看个死人。
这时,门外侍卫也匆匆赶来,安羽铭脸色几番变化,最后只得不甘逃离。
安羽铭一走,卫窈窈就失去了所有力气,她从墨从寒怀里滑落,跌坐在地。
墨从寒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,讽刺道:“没让他带走你,你很不甘心吧。”
卫窈窈强忍着屈辱,将破裂的衣服拢好。
她早已心如死灰,再多羞辱砸在她身上也无知无觉了
她声音沙哑的劝道:“贱地脏乱,恐污了王爷,还请王爷离开吧。”
墨从寒看着卫窈窈破碎衣服漏出的如玉肌肤,眼里聚起一层风暴。
怒火主宰理智,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,走向后院,扔在床上。
卫窈窈双手抵在他胸前,惊恐的问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墨从寒不为所动。
卫窈窈崩溃的踢打着:“墨从寒!你住手!”
她痛苦的模样墨从寒有一瞬间的怔神,但随即,他掏出一沓银票,语气里是恶意与讥笑:“我知道了,你想要钱。这么多,够了么?”
银票散落在她脸颊,男人恶劣的在她锁骨上留下道道青紫。
卫窈窈目光撞上屋顶,缓缓的停止了挣扎。
只有泪,悄无声息打湿了鬓角。
冰冷湿意冷却手背。
墨从寒怔怔停了下来。
所有怒意一瞬不知为何变得可笑起来,他绷着脸下床,穿好衣服。
闭上眼,良久,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。
那是和卫珣脖子上的玉阙一模一样的另一块玉,象征着两心相许。
墨从寒的表情像是不解又似憎恶,他说:“蛇蝎心肠,满口谎言。本王怎会喜欢过你这样的女子?”
说完,他手心一反,任那玉阙倏然跌落。
“啪”一声,粉碎四散!
声音清脆,卫窈窈听来却振聋发聩。
她微微睁大了眼,好似茫然又好似麻木了。
墨从寒的手紧握成拳,死死的捏住。
再睁眼时,他眼里已一派平静。
“药,你可以拿去。”他冲卫窈窈漠然开口,“拿了之后离开京城,从此你我再无瓜葛。”
说罢,他再没看卫窈窈一眼,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。
卫窈窈呆呆的视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,又缓缓收回停在那碎裂的玉阙上。
许久,又或许是一会儿,她张开嘴,大口呼吸着。
左胸口的地方像被人狠狠的攥紧了,痛苦到她无法发出声音,只能像只失去了水的鱼,徒劳的窒息。
她拖着身子,慢慢爬了下去。
她颤抖的手指摸索着,一点点拢起了满地的碎片。
卫窈窈捧着碎玉,捂在胸口。
她好痛啊,痛得快要死去了。
她弯下腰去,瘦弱的背脊剧烈的抽动着,一声痛苦的嘶鸣终于从嘴里溢出。
大雨
泪如雨下。
卫窈窈呜咽着,嚎啕着,一只手在地上摸索着,像在找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!
也许是她的心刚刚随着玉阙一起摔了个粉碎。
她想把她的心找回来,可她怎么也找不着了。
卫窈窈跪坐在地上,坐了很久,久到光透过窗将她的身影拉长,印在墙上,形单影只。
终于,她缓缓的动了。
她还要去看珣儿。
她还有孩子要照顾。
卫窈窈打了一盆水,细细的将脸上的泪痕拭去。
一场粉饰,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收拾好的她向医馆走去,立在门口时,已经脸上带笑。
她走进内室,抱起朝她迎上来卫珣的说:“阿娘找到治好珣儿的药了。”
卫珣眼睛一亮:“真的吗?”
卫窈窈笑得温柔:“自然是真的,珣儿病好了想要做什么?”
“想要好好服侍阿娘,让阿娘不要再辛苦了。”
卫窈窈鼻头一酸,又迅速压下哽咽问:“珣儿真乖,还有吗?”
“还有……”卫珣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巴,“还想吃冰糖葫芦。”
那红彤彤的糖浆裹着山楂,其他小孩每次举着在他面前经过时,他总会不自觉想那是什么味道呢。
但是他吃了病会更严重,他不想阿娘为他担心,所以从未提起要吃。
“好,阿娘给你买。”卫窈窈说。
卫珣脸上写满了兴奋:“要买好多好多……”
忽然,怀里的人儿开始剧烈的抽搐!
卫窈窈惊恐的抱住卫珣,低头一看,只见血正争先恐后的从卫珣的鼻孔,嘴巴里钻出。
卫窈窈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着,视线里的漫天的红快要将她掩没了。
她大声的喊着大夫,一边拿帕子堵着,却怎么也止不住。
大夫闻声赶来,接过孩子,迅速在穴位上扎了几针。
他焦急无比:“卫家娘子,除非有神仙草,否则九死一生啊。”
六神无主的卫窈窈一听,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燃起希望:“好,我去取!”
取药的路那么远,她跑得肺腑越发的疼,只她浑然不觉似的。
王府里,墨从寒不在,一个侍女领她去了药房。
待侍女递过一支药盒,她便迫不及待的打开,里面却空空如也!
卫窈窈直直愣在原地。
熟悉的甜美声自门口响起:“姐姐可是在找这个?”
卫窈窈骤然抬头,眼睛赤红的看着卫思夏。
“前几日太后把神仙草赐给我调养身子,今天刚好给炖了。”卫思夏摇了摇手里药碗,眼尾流出来得尽是不怀好意。
卫窈窈呼吸似乎一瞬停住了,死死的盯着卫思夏手里的碗。
那攥着她的全部。
她踉跄上前,嘴里喃喃着:“思夏,律周把药还给我……”
卫思夏眉毛一挑,笑容无害:“还?”
卫窈窈不假思索的跪了下去,重重的磕了一个头:“我求你,求求你把药赏给我”
“扇自己。”
卫窈窈二话不说扇了自己一巴掌,一道五指印赫然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。
卫思夏没喊停,她便一下又一下,
卫思夏乐得笑出了声,像是终于玩够了,她对卫窈窈施舍般说道:“拿去吧。”
卫窈窈赶忙上前去接,即将碰到药碗时,卫思夏却松开了手。
药碗蹭着卫窈窈的指尖滑落。
碗与地面发出一声闷响,溅起一地汁水碎片,散进尘埃里。
卫窈窈瞳孔霎那紧缩。
卫思夏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,轻声道:“哎呀,你怎么把它弄掉了?”
她的药……她救命的药。
卫窈窈立马蹲下身去捡,瓷片将她的手刺得鲜血淋漓,她却毫无知觉。
她用衣服把药汁和着碎瓷泥土兜在怀里,像兜着自己的命。
她一路飞奔,看见大夫站在门口,卫窈窈眼睛骤亮:“我带药回来了,大夫我带药回来了!”
大夫看着狼狈不堪的卫窈窈,颤着唇开口。
“卫娘子,迟了。”
卫窈窈像被人猛砸了一下天灵盖。
她木然的站在门外,扯起一个笑脸,却比哭还难看。
“什么叫迟了?”她将衣兜捧到大夫眼前,“我带药回来了,大夫你去煎药呀。”
大夫望着那堆泥淖,闭眼侧头,不忍再看。
“那孩子没能撑住,已经去了。”
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,大雨泼在地面,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污秽都要冲刷干净一般用力。
送他走吧
卫窈窈跑进内室,室内一片死寂。
躺在床上的小人,就像跟往常睡着了一般恬静乖巧。
卫窈窈缓缓走到床边,脚不知怎的,突然一绊,倒在了床边。
她爬起来,看着卫珣,刚抿起一个笑,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她轻声开口:“珣儿,阿娘带药回来了,你快睁开眼看看。”
她跪在床旁,柔柔的唤着,只当是卫珣睡得沉了。
她颤抖着想要摸摸他的脸,冰冷的触感像是最后一道防线,撕碎了卫窈窈的自欺欺人。
卫窈窈崩溃大哭起来。
“还有谁可以救救他!?求求你们,能不能救救他……”卫窈窈哭喊着,声嘶力竭。
她抱着卫珣冰凉瘦弱的身躯,是那么的无助迷茫。
珣儿才五岁啊,他还没吃到他想要的冰糖葫芦,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,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。
凄厉悲怆的哭声,和着雨声轰鸣,就像卫窈窈的泪,汹涌的要把这世间淹没。
卫窈窈哭到最后已是没有泪水。
她就这么抱着卫珣,给他讲他最爱听的故事,一遍接着一遍,讲到声音沙哑也不肯停。
大夫见状也不忍心,直到第二天,他看见卫窈窈仍然抱着卫珣,一动不动,如同石化。
大夫自诩见惯了生离死别,也红了眼眶。
他对卫窈窈说:“送他走吧。”
卫窈窈没有动。
“别让他再留恋这个世间了,”
大夫叹息:“你的不舍,只会让孩子也无法安息。”
“让他走吧。”
卫窈窈定定的看着他,两行血泪无声得淌了下来,被她惨白的脸衬得触目惊心。
她张了张嘴。
“好。”
这声音如同砂砾摩擦般粗糙,令人发惧。
大夫大惊失色。
卫窈窈抱起卫珣,曾经轻而易举抱起的重量,此刻却让卫窈窈直不起腰。
她蹒跚着步子,向城外走去。
天,不知不觉飘起了雪。
是初雪。
卫窈窈拥着卫珣来到荒郊野岭的北山,她的手已经僵硬,没有知觉了。
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细雪,洁白无瑕。
她贴着孩子青紫的脸,小声的说:“珣儿你看,是雪。”
“阿娘之前说过等你好了带你玩雪,一直没有时间,你不会怪阿娘吧……”
卫窈窈忽然感觉好累。
她想,珣儿也累了,她该让他休息了。
卫窈窈徒手扒开杂草和碎石,没有知觉似的挖着,一双手不一会儿便残破不堪。
眼泪毫无征兆的砸了下来,她一捧一捧的挖着,每一捧土都倒映着她与卫珣的点点滴滴。
从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;第一次喊阿娘;第一次生病;第一次走路……
鲜血和眼泪混合,将土壤浸得猩红,就像连土地都在为她哭泣。
终于,才勉力挖出了一个小坑。
她轻轻的将卫珣放进里面,他蜷缩在小土坑里,是那么的小。
她为他整了整衣服,突然发现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。
卫窈窈打开一看,是他脖子上那枚玉阙。
她顿时泣不成声,看着卫珣的脸连连点头道:“好,阿娘替你给阿爹。”
最后,卫窈窈忍着巨大的哀恸,颤抖着附上最后一培土。
这个墓远远看过去,就像一个微微隆起的寻常的小土包。
和卫珣一样,微小不起眼。
卫窈窈靠在小土包上,喃喃低语着。
“阿娘原想治好你的病,再为你寻一户好人家收养你,你这么乖巧懂事,肯定惹人喜欢……”
“竟不知你比阿娘先走,也是,这病苦一生,你连寻常孩童的喜乐都没体会过,不如离开。”“只是你独自离去,留我在世上孑然一身,茕茕一人……你在下面会不会也会害怕呢?”
卫窈窈趴在上面,脸紧紧的贴着泥土,扯开嘴角:“不要怕,阿娘会马上来陪你。”
说完,卫窈窈站起身来。
只走了没两步,突然,她向前呕出一大口血来,洒在衣与雪上,仿佛妖冶的花。
她平静的擦干血迹,向京城走去。
回到家,她换上一身白衣,打理好自己。
锁好门,她向平今王府走去。
王府大红灯笼,遍地红妆,在漫天白雪中,喜气洋洋。
卫窈窈站在门前,听来往的行人感叹道:“这王爷大婚就是喜庆,听说聘礼都摆了三条街。”
原来是,他要成亲了。
最后一滴泪
卫窈窈穿着一身丧服,与这喜庆格格不入,刺眼夺目。
行人觉得晦气,看见都纷纷避着走开了。
墨从寒听到通传,本不想再见,可是话到嘴边,脚步却不由走了出去。
等见到门口一袭素白孝服的女人,他心里猛地惶然起来。
卫窈窈抬头看着墨从寒,以前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,此时再见,却半字难言。
只因她突然发现。
原来,他们分开的时间,早已比在一起还长了。
她对他说:“珣儿去了。”
声音喑哑,像是从喉间挤出来般费力。
墨从寒心神巨震,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。
卫窈窈伸出手来,掌心里躺着卫珣那块玉阙。
“珣儿死前紧紧握着它。”
“他自幼便想见他的父亲,我就跟他说,这玉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,带着它就像他父亲一直在他身边一样。”
“珣儿对着枚玉阙珍爱得不得了,想必应该在梦里见过许多次父亲的模样吧。”
墨从寒眼前浮现出那孩子的脸来,一股不名的情绪缠着他的心。
“我答应他,要将玉阙交还给他的父亲。”
“还请王爷能够完成他这一个小小的心愿。”
墨从寒不自觉的抬起了手,想要接过来。
忽然,卫思夏从他身后出现,她亲昵的挽上墨从寒的胳膊,把他刚刚抬起的手不着痕迹的压了下去。
“姐姐来,也是来讨一杯我和王爷的喜酒的吗?”
卫窈窈的眼神从墨从寒的手,慢慢移到卫思夏得意的脸上。
她好像没听见卫思夏说什么一样,径直走上台阶。
只喃喃着说:“王爷,珣儿真的是你的孩子。”
“不管你信不信,我卫窈窈,自始至终只心悦一人。”
说完,她不管不顾,只将玉阙往他手里塞。
墨从寒怔住了。
这时,卫思夏突然惊呼,好像被卫窈窈推搡着要摔倒
墨从寒回过神,手一下甩开。
卫窈窈从台阶滚了下去。
她下意识紧紧的护着手里的玉阙,额角撞在台阶上,直撞得头破血流。
墨从寒闭了闭眼:“卫窈窈,我要成亲了。”
再睁开,他咬牙一字一句的吐着:“孩子真是我的又如何,卫窈窈,你记住,他的死,是因为你的孽!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!”
卫窈窈抬起头,撞进了墨从寒没有温度的眸子,只觉得这冰天雪地都没有他的眼神冷。
他的每一句话,字字凌迟在卫窈窈身上。
卫窈窈看着台阶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。
她最爱的男人和他要娶的女人。
她看了许久,眼泪不觉中滑了下来。
卫窈窈突然间释然了。
是非对错此刻于她已经无关紧要,她所有的一切都已失去,她太累了,不想再执着什么了。
卫窈窈撑起身子,跪俯在地上,一字一句说。
“草民,祝王爷福泽康健,岁岁平安。”
说罢,她攥着玉阙,踉跄着离开。
这一次,终于轮到墨从寒看她的背影,看她先离开了。
血从她嘴里涌出,她淡然的拭去,义无反顾的继续往前走去。
她回到北山那小土包前。
雪已经将小土包细细盖上了一层,卫窈窈将落雪一一扫去。
又捡来一块木板咬破手指,在上面提了字当墓碑。
做完这些,她有些累了。
她靠在木板上,轻轻摩挲着,就像抚摸卫珣一般轻柔,眼里充满了留恋和悲哀。
“对不起,阿娘没能完成你的心愿,阿娘来给你赔罪了。”
她嘴角又漫出血来,溅在雪上,朵朵艳丽。
她勉强提起一点精神,在小土包旁给自己挖墓,只是她太累了,才刚挖出一个浅浅的坑,就累的不行了。
卫窈窈缩在坑里,疲惫就昏天黑地的朝她涌了过来。
她轻阖上眼,想着:她就睡一会,睡一会醒来再挖……
天空还在飘着雪,雪花很是调皮,它在空中打着旋,飞舞着。
它看见一个奇怪的人,躺在一个小小的坑里,旁边还有一个很干净的小土包,她的表情好像很悲伤,好像受了很多苦。
雪花却怕打扰到她,轻轻的落在她的眼角,想让她不要那么伤心。
雪花被融化了,化成了水从卫窈窈的眼角落下,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滴泪。
如侵立删